總有芳華沁初心

天津市南開中學高三 郭松沅

博士畢業，程華卻是無比的苦惱。

一路凱歌考進名牌大學，程華跟隨學界泰斗林博士學習中華傳統的古詩吟唱。大學這十年，他潛心苦讀，一直鉆研“唱詩”這門小眾的藝術，深有領悟，也深受導師的器重。可是剛畢業，滿心想著能留校繼續從事心愛事業的研究，卻被告知所有大學都不能錄取無海外留學經歷者。程華一個中文博士竟加入了失業大軍。

程華著實懵了，他感覺自己像被拋棄了。他像個沒頭蒼蠅似的投了各種簡歷，參加了各種面試。可是沒有一個單位愿意錄用一個毫無經驗的書生，在失望與苦惱中，他終于等來了一通錄用電話，職務是中學語文教師。

程華不愿意當高中老師，自己中學時就深受如山作業與考試的困擾，他實在不愿意干這行。但他得養活自己，他不得不干。

走上高中講臺的程華感受到了空前的壓力，考試一場接一場，評比一次連一次，他甚至都沒有好好研究課本的時間。只能每天對著如山的作業和各種答題模版發愁，教學生活怎么是這樣的啊！

對自己深愛的藝術，程華也糾結萬分。一方面，它將生命都寄托在了詩歌上，可另一方面，他覺得文化像拋棄了自己，他想不出自己一個高中老師能做什么傳承發揚文化的事。搞不好還會被學生嘲笑成“學究”，受到領導同事的非議。這樣想著，程華放下了他最愛的那些書，也從未對別人講起他的藝術。

可是，從小的熱愛，十年的浸潤，豈能說無即無？程華不再讀詩，不再唱詩，總覺得生活少了些什么。無休止的考試和評比更加讓他厭倦，他覺得自己每天過著一種索然無味、無依無靠的生活，苦惱萬分。

終于，在又一個通宵備課的凌晨，程華受不了了。他在桌前怒吼一般的唱出了心中的詩歌。“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他雙手撐著桌子，對著空白的墻壁吶喊般地，吟唱著。“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他終于喊出了他總在夢中遇到的東西，喊出了他的困惑、他的苦惱、他的不甘、他的落寞、他的孤獨……唱詩已然變成了“喊詩”。程華覺得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雖然不快樂，卻真實、痛快，一種從未有過的真實和痛快。

第二天的晚上，程華又回到了大學。他找到了林博士，一起到了曾經師生暢談的樹下，程華沒有說什么，他只是一首一首的唱著詩。“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夜里池塘邊傳來斷斷續續的蟲鳴，青蛙在池塘里激起陣陣水聲。唱著唱著，程華哭了，從啜泣到痛哭，那晚他唱了很久，哭了很久。

轉眼到了秋天，學校組織學農實踐，遠去的大雁，起伏的蟲鳴，他好久都沒有置身于這樣秋高氣爽的景致中了。

風吹著清新的麥苗，田野間彌散著幽幽的麥香，也洋溢著學生們的歡聲笑語。

“有風自南，翼彼新苗！”秋收的田地播下麥粒，新苗脫穎而出，程華也情不自禁地吟唱起來，悠揚的旋律應和著起伏的蟲鳴，呼應著舞動的麥苗，又夾雜在一片歡聲笑語之中，別具韻味。程華愛極了這種感覺，他索性張開雙臂，面向遠方，懷抱秋風，整首地吟唱起來。“襲我春服，薄言東郊，山滌馀靄，宇暖微霄……”程華覺得自己像極了陶淵明，領悟著“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的境界。這種舒服，這種領悟，是程華在大學里都未曾有過的。

一曲唱罷，掌聲響起，程華這才發現，學生們已圍攏到了他的身旁，甚至有人還模仿著老師的形象和聲調，引得大家調侃。有人說這歌聲像魏晉的流行歌；有人說，仿佛能看到一個耕作的古人，也在一片這樣的田野上……

程華從沒想到學生們這樣喜歡他的唱詩。“老師，教我們吧！”就這樣，在秋日的田野上，一位老師，一群學生，一句接著一句。歌聲里大家談論著詩歌，談論著詩里的陶淵明，田野里的陶淵明，大家七嘴八舌，說出了許多課堂上想不到的東西。有學生問，陶潛也這樣嗎？

不經意的一問卻震撼了程華。一直以來，他鉆研過陶淵明怎么想、怎么寫、怎么說，卻從沒想過他怎么種田。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一直錯過了什么。他坦承自己不知道，和大家一起討論，學生們的想法五花八門，答案豐富而奇特。程華卻覺得這才是陶公本來的樣子，一個躬耕南畝的農人，一個迎風吟唱的五柳先生。

當夕陽在山，程華覺得這是他最難忘的一個下午，忽然覺得覺得自己既像個博士，又像個孩童。他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思考，我在干什么？我想干什么？我該干什么？我能干什么？他覺得問題的答案就在田野上浸潤的汗水里，在孩子們豐富的想象中。

回到學校，程華覺得自己真的像個老師了。學生們對這門藝術的熱情讓他欣喜而驚訝。比起孤身一個人在燈下苦戰，他更喜歡在人群中暢談；比起文化帶來的學位和成就，他更喜歡這份教書育人的快樂。快樂里才會有熱情，才會有傳承，才會有對生活的愛。

安下心來的程華真的愛上了現在的教師生活，比起大學里終生從事的文化研究，他更愿意跳出所謂文化這個小圈子，到更廣闊的天地去；他更愿意教好他的書，帶學生們念好書。后來，有大學愿意破格錄用程華，可他拒絕了。他覺得，那被學生們圍住的講臺，那片歌聲蕩漾的田野，才是他的歸宿。

現在的程華，每年春秋都會帶學生重回那片田野。這年春天，艷陽高照，風乎舞兮。剛剛破土的麥苗映襯著春風和陽光，農人三三兩兩，耕種施肥，播種著春天的希望，師生間一句一和，一吟一唱:“春華秋實，脫穎田間，總有芳華，常沁初心……”

（指導教師：柴慈瑾）

【獲獎理由】

本文成功的刻畫了一位青年教師形象。主人公從“畢業即失業”到成為一名老師，他歷經了大多數畢業生都會有的擇業迷茫期和獨特的個人情感變化體驗。每個人都會有適合自己的位置，在尋找的過程中可能會遇到挫折，但在命運的指引下，一切終將春暖花開。文章敘事流暢，結構完整，語言自然，從第三人稱視角，敘述了一位年輕人的就業過程，展現了他思想變化的歷程，掩卷沉思，令人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