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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紫凝:夜 跑(十二屆文心雕龍杯征文一等獎)

     發布日期: 2020-05-12

 

 浙江省紹興市魯迅中學高二 王紫凝

“好奇怪,夜跑的人多起來了。”

H端了一杯咖啡,坐到臨窗的位子上。蒸出的霧氣模糊了她的黑框眼鏡,卻將她臉上的疲憊刻得更加深邃。因為缺少睡眼,她眼部的肌肉緊繃著,稍一松懈就難以再支持沉重的眼皮。我不明白這個大學生熱衷于這份工作的理由,盡管她多次向我講述便利店的夜班是如何讓她獲得一份微薄薪水的同時又能逼自己遨夜看書。每當她眉飛色舞地向我講述這個牽強的理由時,面部表情就像一張漸漸變色的畫,中心是為自己的“壯舉”而洋洋得意,向周邊擴散經年累月積淀下的疲憊和厭煩,而在最邊緣是一片麻木。

我隨意抹去黃色大理石桌面上的咖啡漬,心不在焉地回答:“這有什么好奇怪的?”

H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一手托著下巴,“夜跑的學生越來越多了,而且只有學生。”

“可能只是學校活動吧,比如社團,或者運動會。”

“絕對不是。”H篤定地回答。他們絕不是因為興趣,他們更像是為了……我說不清,你自己看。”

我對這個話題興趣不大,打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不由自主地抱怨:“才十二點半,還有五個小時才下班!”

“十二點半了,她還在跑。”

誰?

H指向窗外,“你看那個女孩子,梳著高馬尾的那個。”我順著她的手指看向窗外。一盞燈下,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女孩正艱難地小步前行。借著路燈昏暗的光,依稀可見女孩因面頰消瘦而更加突出的顴骨,強行睜開的眼中透著空洞。女孩更像一具吊線木偶,佝倦著脊背,身體微微前傾,四肢僵硬著動作,每向前邁一步,跟著顫動的不僅是整個身軀,還有懸在空中那不可見的木架。女孩賣力地喘著粗氣,胸腔不斷起伏過分的擴張著,仿佛下一秒就會像一個充氣過度的氣球一樣爆開。她的汗水濕了額前的發,衣服貼在身上。她背著身上不存在的包袱,一頭扎進黑暗里。

“這簡直不是在跑步。”H喃喃道:“這簡直就是在拼命。你看那些學生,他們都是。”

便利店的落地窗外,還有不少學生在大街上奔跑。他們與那個女生一樣,明明每一步都艱難無比,卻始終不肯停下。他們眼里既沒有堅定,也無半分迷茫,他們用盡全身力氣邁下每一步,卻任憑腳下的路把他們帶向任何地方。他們粗重的喘息和幾近炸裂的胸腔無不向路人嘶吼著同一個事實:他們精疲力竭,可他們不會停下。

“這實在太瘋狂了。”學生們接連從落地窗外跑過,又一頭扎進墨水般濃稠的黑暗。我和H一樣,始終無法把視線拉回窗內。我們無言地注視著夜跑者們,直到那個高馬尾的女生再次跑進我們的視野里。

盡管她還在以奔跑的姿勢前行著,但速度己與旁邊的路人不相上下了。那人詫異地看她一眼,加快腳步離去。女孩喉嚨里擠出一聲咳嗽,似乎想要盡力再一次加速,終以失敗告終。終于停下了腳步,她一手扶路燈,一手插腰,身體彎成一個直角,努力地平復呼吸。旁邊的學生匆匆瞥了她一眼,來不及做任何表情,就將她遠遠拋在后面。她抬起頭,眼中是被超越的恐懼和無力。

H迅速跑出去,把女孩扶進店,或者是把她拖進店。女孩的腳只能抬起那么一點,繼而沉重墜地。H把她扶到椅子上,轉身給她沖了一杯咖啡。女孩半躺在椅子的靠背上,唇色慘白,便利店里回蕩的滿是她嘶啞的呼吸。

“為什么跑步?”

女孩沒有回答,盯著窗外。便利店的燈光蒼白刺眼,她突出的眼球讓我想起了水中的金魚,漫無目的地游動,瘋狂地吃著餌料,最后把自己撐死……

“不知道哪天開始,我從夢里驚醒,滿世界都朝我喊‘跑起來啊’,腳就自己動了……我不是唯一個,我們全班都有這種……癥狀……滿世界都在讓我們跑,不跑的人,會被落下……

“跑到哪去?”

女孩還沒來得及回答,頭一偏便睡著了。可她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不肯休息,緊繃著,仿佛下一秒就會支撐著這具身體一躍而起,重新加入外面的夜跑大隊。

窗外的夜跑者還在增加,有的像女孩一樣已是強弩之末,有的才剛剛開始這沒有終點的旅程。他們沒有目的地,沒有路線,不知自己為什么跑,也不知要跑到什么時候。他們只是跑著,被身后的怪獸追趕著,逼追著向前沖。

也許女孩說得對,這是一種癥狀。

“所以,是什么讓他們跑起來的?”我問H。

H端著咖啡,斟酌著,仔細地組識著語言:

“我想,是成長吧。”

指導教師: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