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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構(gòu)聽見現(xiàn)實

     發(fā)布日期: 2019-05-17

虛構(gòu)聽見現(xiàn)實

范墩子

無論時代怎樣變,我覺得好的小說家依然會保留著自己最初的個性。一個沒有個性的小說家是不可能成為好小說家的。在小說里對錯誤的執(zhí)著追求,或許更能抵達(dá)現(xiàn)實的“真實”與“正確”。只有平庸的小說家才會主動放棄偏見,我喜歡那些對小說有偏見、身上有強烈個性的小說家。小說家的個性和小說的生命一定是同消亡、同泯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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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以來,我對小說中單一的情感越發(fā)警惕起來。這并非說明我在小說中不再需要情感,只是突然覺得諸如“感動”等這樣的詞眼,容易蒙蔽人的視角,掩蓋事實的真相,從而產(chǎn)生一種虛偽的真實。從今后起,我會對這種東西時刻保持警惕與懷疑,不論我的判斷是否存在失誤。寫出好小說,對每位小說家來說,都不是輕松事,它對語言、獨特性、流暢度、新發(fā)現(xiàn)等方面的要求高出常人所想,更何況靈感的突降等因素。之所以將語言放在首位,是因為在我看來,語言是小

說的起點,甚至是小說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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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家在我心目中是個很神圣的稱謂,并非每一個寫小說的作者都能稱得上小說家。真正的小說家看似閑散之人,卻時時刻刻在觀察著這個世界,分分秒秒在想著虛構(gòu)中的某個情節(jié)。他有時會為一句美妙的話語而欣喜若狂。旁人根本無法理解他的這種心情,也很難走入他的靈魂,因為在他的心里,有一塊屬于自己的地方,有一方安置自己心靈的空間。他常常會不由自主地步入這個空間里,然后想象、虛構(gòu)、重建、敘述,直至一篇小說誕生。這時,他快樂極了,但他卻不會和旁人分享,他一個人在寂靜的夜里慢慢享受這份屬于自己的美妙感覺。他想,翻過了這座大山,后面還有綿延不絕的山脈,他不能停呀,對于他,停了就意味著死亡。于是,他撿起自己的行囊,又朝著天地相接處的方向走去,盡管他走得很疲憊,但他確實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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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如果得以永生,時間對于人就真的成了一堆符號,永恒將成為家常故事,像愛情、生命等這些東西,誰還能夠保持住它們最本初的秩序與純粹性?那個時候,人類或許真會蛻化得僅僅只剩下繁殖等人體上的功能了,而不再去思考未來和永恒的東西,不再關(guān)心別的生命,不再叩問人是從哪兒來的,也不再去探索自然界中那些未曾被我們發(fā)現(xiàn)的奧秘。人將成為世間最為孤獨的一個族群。我始終覺得,生命的自然凋零和死亡,是上天給予我們最為偉大的東西,死亡的出現(xiàn),讓人類對未來充滿了好奇,對一切未知的東西都懷有一顆敬畏之心,讓人能對一切美好的東西心生向往,也能讓人在最孤寂冷清的盡頭處,有選擇離開人世的權(quán)利,好徹底忘卻世間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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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來臨時,我站在街道一邊,灰黑色的天幕下建筑物顯得有些沉悶,鴿子剛剛從屋頂飛走,車輛,雨傘,電線,紅綠燈,路沿上的泥巴,這些東西,很快就被揉成了一團(tuán)黏兮兮的膠狀物。人們腳步匆匆,仿佛要從此岸滑至彼岸,彼岸有什么?何以讓人如此向往。我突然想到,大雨是把現(xiàn)有的秩序打亂了,整個世界正在重新經(jīng)受著一次排列組合,萬物皆在找尋著暴雨過后屬于自己的小巢。而那一刻,我卻無比孤寂,內(nèi)心被巨大的沉悶的不明物質(zhì)壓制著,惶惶無主。孤獨正如眼前的大雨一樣瓢潑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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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更接近于夢境和念頭,更接近于事物的本質(zhì),更能表達(dá)純粹的生存狀態(tài),甚至生命狀態(tài)。短篇小說是上接神靈、下靠魔鬼的文體。一旦沾染,便讓人欲罷不能,愛不釋手。在今天,我越來越覺得短篇小說對于人的精神拓寬的重要性,這并非僅僅是短篇小說無法藏拙的原因,而是短篇小說的背后牽扯了太多現(xiàn)實的虛實問題。我以為好的短篇小說,自身就有種趨于真實的姿態(tài)。我說的真實乃人性上的真實,是人在大時代下面的狹小空間里瑟瑟發(fā)抖的心靈,它是心里帶傷的孤狼,它只會在月亮高懸、天地昏昏的時刻嗷叫一聲。虛構(gòu)能聽見這叫聲,短篇小說也能聽得見,聽不見的是沉默的現(xiàn)實。

來源:《文學(xu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