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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詩歌的好奇心和心跳聲在喪失?

     發布日期: 2019-05-17

當代詩歌的好奇心和心跳聲在喪失?

許旸

 

曾經“邊緣”“小眾”的詩歌,如今正不斷升溫——古典詩詞圖書、中外經典詩歌集成出版市場熱門領域,各類詩歌節在中國多個城市陸續亮相,“睡前讀詩”“為你讀詩”等公眾號給詩歌傳播插上了互聯網的翅膀……詩歌創作熱的當下,有評論家觀察到,當下一些新詩過于“口語化”,面臨語言和情感的雙重缺失,少了錘煉和打磨,看上去更像簡單乏味的流水賬。

詩歌一旦淪為“文字游戲”,談何喚醒情感

日前,“作為詩學的記憶與形式——中國作家批評家第五屆高峰論壇”舉行,由上海市作家協會、中國現代文學館、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主辦,全國40余名詩人和評論家齊聚上海。有聲音認為,當代詩歌起到的作用,并不是將各種流行元素拼貼組合,而要引導讀者的記憶在語言作用下穿過表面,獲得更深入的認識。

復旦大學教授、評論家汪涌豪直言,有些詩人的作品大部分是“口語敘事”,“沒有生活經驗,或是濫用經驗;沒有生命記憶,或是冒充了生命記憶,情感比較稀薄,有的淪為文字的游戲。”

他以莫言組詩《七星曜我》為例,認為“沒幾句算得上是詩”——“整個就是寫莫言和七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交往,比如寫奈保爾的幾句‘他的太太說他的腰不好/男人的腰不好確實是個問題/當然女人的腰不好也是個問題’……這是詩嗎?打死我都不承認,不僅不是詩,還充滿著惡趣味,我很不喜歡他的粗鄙。”汪涌豪認為,詩歌之所以吸引人,在于詩是語言最精致化的呈現,“詩是文學當中的文學,它當然是貴族,是精英,無需接地氣。像幾十年前還有那種贊美開山炸石、腰圓膀粗姑娘的打油詩,什么‘遠看大姑娘,近看姑娘大,果然大姑娘,果然姑娘大’,能算詩歌嗎?”

除了形式上的語言鍛造,詩歌內在的靈魂厚度也是許多人熱議的。詩人、湖北省作協副主席張執浩談到,相較于小說是對人物形象的塑造、對故事情節的描述,詩歌這一體裁,更多是喚醒我們的情感。“詩歌飄蕩在空氣中,捉摸不定。如何重新打撈、激活喪失的情感,給漂浮不定的情緒賦予一種形狀,或是合適的容器,是詩人最艱巨的工作。”

他有一個觀點,寫詩應是記憶的尖叫和回憶時的心跳——“尖叫”對應著我們曾經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心,而“心跳”對應著對當下生活的感知力。“現在的問題是,不少詩歌里的好奇心和心跳聲在不斷消失。寫作如果真的完全喪失了對生活的熱情,詩歌不能發出召喚之音,那將是非常可悲的。”

在詩人歐陽江河看來,任何一個有出息的詩人,都會處理聲音,這種聲音不光是詩句在節奏上的音樂性,還有對異質性的洞察捕捉。“長時間以來,有人誤認為詩歌的聲音就是所謂固化的音部、音律等,這只是一部分,詩歌的聲音比這個廣闊得多,它不是那種平庸的重復表達,還有對獨特自我的凸顯。”

忠于記憶還是顛覆記憶?這是個問題

《中西詩歌》雜志主編、70后詩人黃禮孩有感而發:記憶開啟了詩歌寫作之路,寫詩很大程度是為了復活記憶。比如,作家余華曾說,他之所以寫作,是因為看到雪萊一句詩——死亡是一個冰涼的夜晚,這句詩讓余華回憶起童年在殯儀館生活的一段歲月;普魯斯特《追憶似水年華》、丘吉爾《第二次世界大戰回憶錄》、納博科夫《說吧,記憶》等著作無不在建造記憶的王國;俄羅斯作家利季婭干脆寫了一本《捍衛記憶》,用寫作捍衛人類的公共記憶,保留生活最真實的樣貌。

但也有詩人提出了不同看法。比如北京大學中國詩歌研究院研究員臧棣認為,新詩往往遭遇的一個挑戰是“人們記不住”,甚至有人覺得如果詩歌不能被廣泛記住,那么在大眾場域里“表達基本是無效的”,“這無疑將公共記憶作為衡量一首詩歌好壞的標準尺度,但果真如此嗎?”臧棣為新詩“辯護”道,不少詩歌的優異之處,恰恰在于對記憶的疏離,甚至是刻意擯棄。“在抒情的方式上,現代詩是反記憶的。這種特點反映著一種更深邃的審美信念:以往被歸結為記憶的詩歌情感或文學經驗,都不再是現代詩的表達對象。”

黃禮孩寫過一首詩《童年是塊糖》,把小時候挨餓的經驗傾注其中,“這不僅僅是我個人的記憶,也可以說代表了貧窮年代里許多兒童渴望得到糖的公共記憶,甜蜜中夾雜著苦澀。但至少一個詩人處理個人記憶時,能夠在審美層面得到更多讀者的情感回應,這是很重要的。”他談到,波蘭詩人扎加耶夫斯基曾寫過一首詩歌《嘗試贊美這遭損毀的世界》,寫在“911”事件之前,但“911”發生之后,這首詩給心靈受到創傷的人們帶來莫大安慰,美國許多家庭的冰箱上都貼了詩句。

由此他想到,一個優秀的詩人在處理問題、處理詩歌經驗的時候,往往不只是處理當下的,也在處理未來。“這給我們帶來啟示,詩人在梳理公共情感、公共空間時,一定要把個人內心最真實的聲音釋放出來,有時記憶存在偏離和欺騙性,因此寫作就成為對謊言的揭示。”也就是說,忠誠于記憶是一個作家的倫理,但與此同時,也有不少偉大詩作都來自于對記憶的質疑和顛覆。

在臧棣看來,現代詩歌最重要的工作,恰恰是對以公共記憶為基礎的情感或內容的一種消解,更重要的是展現個體生命體驗的特殊性。“不可否認,現代詩中仍有相當多好詩是非常容易進入大眾記憶的,比如,葉芝、洛爾加、佛羅斯特的詩歌等,但總體而言,在現代的抒情表達中,形式和經驗的關系發生了根本性變化。比如,詩的意圖更傾向于視覺效果,它包含著對古典意義上詩的聲音模式的激烈抵抗,更強調個性化色彩。”

“進入人類語言敘述領域的記憶,都已經不是記憶本身,更多是我們在尋找一種對世界的解釋。”詩人孫文波說,從這個層面來說,不能將當代詩歌簡單理解為把經歷、經驗中的事物從消失的時間中打撈出來,而是對紛繁記憶的重新組合提煉,要建立語言的秩序。

來源:《文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