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村
龔 濤(山西省大同市第一中學高二)
冬日的清晨,三爺走出舊村子,坐在玉米地前的黃土梁上發呆,抬手吸一口煙鍋,眼前隨后便霧蒙一片,是煙嗎?不,好像是淚……
三爺是老坊村的人,村子里只有二三十戶人家,還大多數是上了歲數的老人,為數不多的幾個年輕人早出晚歸謀生計,小孩子也都在外頭上學。前幾年,這村子還生龍活虎的,但這一代代都在謀生,立志“脫農皮”,終于,只留下一眾老人還守著那一片黃土地。
三爺不是啥大人物,只是扎根在這兒的一個普通農民,早些年在外打拼,沒有子嗣,但心眼好,見識高,村里人都尊敬他。
兩年前這個時候,書記小王回到村里,在村委會留了幾天,每天村委會前停著好幾輛車子,辦公室里整整齊齊黑壓壓一片,村里的主任、書記每天都風風火火地走進走出,而三爺以村民代表的身份也坐在里頭。
“脫貧……嗯……”回家路上,三爺一直在咀嚼著這幾個字眼,路上,栓子見到三爺,便問:“呀,您這幾天在大隊里頭干啥呢?這陣勢,恐怕是要出大事了!”三爺擺擺手:“不擔心,是喜事哩!說是要脫貧,給大伙蓋新房子呢。”栓子聽得一怔:“呦,這事可當真?”三爺不再講話,只是抿嘴笑笑。畢竟村子小,這點事不到一天工夫便傳遍了全村,每當人們再詳細追問,三爺只是笑笑,不再詳釋,只是一口一口吸著那嘴舊煙鍋,眼睛微瞇,看著遠方。
第二年年初,分房工作進行得十分熱鬧,整個村子都翻涌著,沸騰著。三爺卻異常冷靜,這幾天,他繞著村子一圈一圈地走,看什么都覺得格外親切。谷場上的谷堆,是他和栓子一起壘起的,栓子的桿叉壞了,還是借他的哩!想到這里,他不禁笑了。還有二妮的豆子,是他和老婆子幫著運回去的。二妮這孩子一個人帶著倆娃,娃兒們又早早沒了爹,這小丫頭,怪可憐的。自家院子那堵壞掉的土墻,是小虎花了好幾天時間拉水泥,沙子,磚頭,在夏天的毒太陽下頂著毛巾砌起來的……看著看著,他漠然失神,深深地吸了一口煙鍋。
如今,三爺已經住上了新房,白凈的墻壁,光潔的地板,連燈光都亮堂堂的,卻始終照不亮三爺的心。幾盅酒下肚,三爺坐在炕上悶聲問:“老婆子,咱換新房啦,你高興不?”正在刷洗碗筷的大娘聽后,急忙在圍裙上擦擦手:“老頭子,換了新房,咱就不那么灰頭土臉了,人們有錢賺,娃兒們也有學上了不是?你還有啥不放心的呀!”他不說話,又吞了一盅酒下肚,火辣辣的,燒得胃里不舒服。
過年了,三爺又徒步回到老村,坐在玉米地前的黃土梁子上,望著遠方。
夜里,三爺無心吃飯,拿著他的煙鍋有一搭沒一搭地抽著,眼前霧蒙一片。忽然,門開了,栓子提著幾個袋子進來,進屋便從袋子里拿出餐盒,給三爺擺了滿滿一桌子菜:“尋思著您倆過年沒人陪,這不,小酒館開張賺了點錢,咱也不怕張不開嘴了,借今兒個給您倆擺桌菜,就當是給您多年照顧我栓子答個謝!”三爺放下煙鍋,“哎……好,好啊……”栓子也入座,大娘前前后后招呼著。
不一會兒,二妮也趕來了,帶著倆娃,“三叔,這是咱自家的土雞蛋!”倆娃臉蛋兒紅撲撲的,脆生生地叫:“三爺爺,過年好!”二妮摸摸倆娃的頭:“今年養了些土雞,娃娃們也能在咱自個兒村上學了,我呀,再也不擔心倆娃娃沒著落了。”說著說著,竟流下淚來,臉上掛著的,卻分明是幸福的喜悅。
深夜,人都走了,三爺一人喝得醉醺醺的:“老婆子啊!我起初怕這人富了,心也硬了,滿眼是錢,卻沒曾想,這人富了,心更熱啦……”大娘竟也端起一杯酒,三爺扯開嗓子唱了段晉劇,在沙啞的音色中,眼前的燈光映著月色,漸漸模糊……
(指導教師:龐明艷)
【獲獎理由】
本文以小見大,從身邊小事“農村貧困搬遷”映射出中國夢的逐步實現,讓宏大主題顯得貼近現實具體可感。更為難能可貴的是結尾部分的升華:中國夢絕不只關乎經濟物質的繁榮,也強調情感精神的充盈。文章語言質樸,自然流暢,表現出良好的基本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