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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文軒談兒童文學創作:以智慧的姿態對抗

     發布日期: 2019-04-25

曹文軒談兒童文學創作:以智慧的姿態對抗

兒童文學的使命在于用溫暖的心態去發現兒童的天性,而不是用成人的價值觀去塑造兒童;兒童文學的幽默在于實實在在令人回味的故事,而不是刻意炮制淺薄搞笑的情節——在曹文軒的新書《我的兒子皮卡》中,作者將上述兩點追求更恰當地落在了實處。 

近日,本報記者(注:中國教育報記者)就兒童文學如何取得市場效益和自身品質的雙贏、如何使作品的幽默獲得夢幻雋永的氣質、如何在成長小說中恰當地實現文學潛移默化的教育作用等讀者關注的話題對曹文軒進行了訪談。 

面對商業經濟大潮,兒童文學作家需要調整,需要智慧地對抗。要用自己的作品向庸俗膚淺說“不”。

 記者:您曾在去年的《南方文壇》上說:“兒童文學這一過去被看作凈土的園地同樣被卷入到商業化這個浪潮之中,并且它使許多人切身感受到,兒童文學恰恰是創造商機的非常理想的物質和精神形態。”請您談談兒童文學究竟如何面對商業化大潮? 

曹文軒:之所以轉向,是形勢所迫。當那些所謂幽默的、輕松的作品以“孩子喜歡”的名義,成為兒童文學的“霸王”時,稍微有一點兒文學經驗和審美水平的人都知道,這些作品究竟是什么品質的作品。可是,在今天這個唯利是圖的商業化社會中,我們又能有什么辦法?除了不可理解、嘆息、惱火,甚至憤怒而外,我們幾乎沒有任何辦法。 

老實說,這是一個很不理性也很不公道的時代,用美國人布魯姆的話講,這是一個混亂的時代。一些作家的作品明明是上乘的,可是就是在市場上默默無聞。我曾經在談到一個作家時說,他的作品不走好,天理不容。可是情況就是這樣——一些好作品死活走不好,而那些無趣無聊輕薄平庸的作品卻鋪天蓋地。而最糟糕的是,這些作品的流行還為這些作者和處在利益關系中的批評家們提供了依據,說他們的作品之所以受歡迎,正是因為這些作品是真正的兒童文學作品。出版了這些作品的出版社,也完全不顧事實地將種種贊美的詞用在了這些作家的身上。我曾聽到一個作家說,這樣的吹捧,也太漠視人的鑒賞力和判斷力了。可是,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擋這樣的局面。 

我在想,我們還能做什么。不是想我自己,誰都知道,我自己算是很幸運很幸運了。我想中國的兒童文學總不能這樣下去。我現在能想到的就是:知此知彼。這些作品正是利用了所謂的幽默、所謂的游戲精神,正是利用了孩子的種種人性的弱點,加上各種各樣的宣傳和各種各樣的推廣手段,才得以蔓延的。我們需要調整,需要智慧地對抗。當然,前提是絕不丟失自己的品質,自己的準則,自己一貫的美學主張。 

目前的獨生子女成長環境中缺失的東西很多,尤其是苦難的缺失,注定生命缺鈣,家長應更好地給予成長中的孩子真正的人文關懷。 

記者:您曾說過,兒童文學是要講禁忌的,許多所謂的“陰暗面”的東西不宜在兒童文學中展示。請您具體解釋一下兒童文學需要什么樣的尺度? 

曹文軒:成人文學都不是無所顧忌的,更何況兒童文學?不是生活中發生的一切都可以寫進小說的。有些人的看法很奇怪,他們以為既然是發生過的,就應當可以寫進小說;不然,就是隱瞞和蒙蔽。要知道,人類的進步就是知道了什么事情是可以公開的,什么事情只能是在隱秘處進行的,是不能公開的。是不是人類的一切行為——既然是做過的,就可以統統顯示在陽光下、大庭廣眾面前呢?大概不行吧? 

我們混淆了太多的概念。有了成長文學這一命名之后,過去的兒童文學不能涉及的一些問題,一些行為,一些場面,現在可以涉及了。也就是說,成長文學所涉及的面要比從前的兒童文學所涉及的面寬闊得多。但這并不意味著成長文學就是毫無顧忌的。它依然存在著選擇的問題。 

記者:在當今快節奏的都市生活中,很多家長疏忽的正是對自己孩子心靈和性情細微有效的關注。您認為現在的家長如何更好地給予成長中的孩子真正的人文關懷? 

曹文軒:我并不認為這個世界上有一個普世的培養孩子的方式。因為每個孩子的天性都不太一樣。我一直在反對那些看似民主、自由、十分現代的人動不動在各種場合毫無前提地講什么孩子的人權、孩子比成年人偉大、孩子的個性要得到張揚等。好像他們代表了文明,代表了先進。我一直在提醒:當我們在將這一切看得無比重要時,切不可忘記另一個同樣非常重要的概念:我們是教育者,而他們是被教育者。這是天經地義的關系,是不可顛倒的關系,是教育倫理。我沒有什么育兒經驗,唯一能說的,就是任何時候都要對孩子說“與人為善”,自己也要這樣做給孩子看。 

記者:和皮卡比起來,生活在中 國主要大城市中的兒童絕大多數都是獨生子女。您認為這些獨生子女欠缺的是什么? 

曹文軒:獨生子女缺少的東西太多了。首先,缺少了太多的感情維度。兄弟、姐妹、兄妹、姐弟……幾代獨生之后,舅舅、姨媽、表哥、表姐、堂兄、堂弟這些親屬自然沒有了,而所有這些關系,都是在豐富一個人的感情世界的,而這種豐富與他的人生質量密切相關。以后的兒童文學,一定會失掉許多感人的故事——兄弟之間的、姐妹之間的、兄妹之間的、姐弟之間的……那些故事曾經支撐了上千年的兒童文學。

還有,就是苦難的缺失。這種成長,注定了生命的缺鈣。至于說到鄉村的意義,我是從鄉村來到城市的,因此對鄉村的意義有著深刻的體會。我會盡量安排孩子去鄉村生活一些時日。往小里說,至少他的作文比只在城里生活的小孩寫得好看一些吧!

幽默不在油腔滑調之中,而在實實在在的故事中,幽默能抵達智慧的境界,在最高境界上,它是與悲劇相通的。 

記者:與您以往的作品相比,《我的兒子皮卡》具有很明顯的幽默特質,皮卡的一舉一動都讓讀者覺得很好笑。看來您很在意給作品注入幽默因素。請問您是怎樣理解兒童文學作品中的幽默呢? 

曹文軒:所謂的幽默,現在已經成了財富的來源。一些人很知道小孩的需要,小孩要什么他們就給什么,以快樂的名義,以與令人痛苦的教育制度對抗、竭力挽救孩童的名義,當下的兒童文學在瘋狂地炮制著“幽默”。幽默幾乎成了兒童文學的唯一因素,成了兒童文學的代名詞。 

于是到處是嬉笑聲,大人說話不正經,孩子說話也不正經。中國已經少有正經的場合,本該正經的也一定要搞得不正經。正經就是虛偽,玩笑就是一切。油嘴滑舌、油腔滑調已成風尚,這就是幽默嗎?幽默就是笑嗎?笑就無質量高下之區別嗎?見過街頭的傻子嗎?傻子最愛沖你笑了。可那就是幽默嗎? 

關于幽默和幽默的意義,柏格森、昆德拉、巴赫金、卡爾維諾等都已說得很多了,用不著我再來作理論上的闡釋。我要補充的是,幽默是一個處在智慧范疇的概念。真正的幽默是一種智慧,幽默主要不是表現在語言游戲上,更不是在一種特定的語境中的語言游戲。我們有些作品別說翻譯成另一種語言,即使在同一文化背景下的臺灣,那些所謂的幽默也就完全失效了。因為,那種特殊的語境,在那里沒有,人家不知道你那句話有什么好笑的。 

幽默,應當是在意思上,在實實在在的故事里,這樣的幽默,不會隨著語境的改變而消失,不會因為變成另一種語言就不再幽默。《吹牛大王歷險記》無論翻譯成何種語言都一樣的幽默。幽默的最高境界,是與悲劇通連的。我更喜歡這樣的幽默,有內容的幽默,有無窮意味的幽默。 

《我的兒子皮卡》是關于成長的故事,皮卡后面還有無數的故事,甚至有大喜大悲、蕩氣回腸、驚天地泣鬼神的故事。 

記者:《我的兒子皮卡》這部書被定義為“曹文軒第一部少年成長小說”。聽說皮卡是以您的兒子為原型塑造出來的,您對這套書的整體定位是什么? 

曹文軒:是的,有我孩子的影子。這樣寫,我心里比較踏實。老大與老二的故事有時是互換的,也就是說,老大的一些故事安在了老二的頭上,老二的一些故事安在了老大的頭上,他們是我研究的個案。 

我仔細地觀察和審視著他們的成長,我發現,他們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為我編織故事的,一個又一個絕妙的故事。幾乎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轉化為我寫作的材料,我發現,他們的身體一邊在成長,他們的思想也一邊在成長。長思想,這十分的奇妙,但有時讓你感到十分的惱火。 

可以說《我的兒子皮卡》是關于成長的故事,但不是我的第一部成長小說。以前寫的小說,也有不少是與成長有關的。我打算寫到皮卡結束6年的小學生活為止,空間很廣闊,有城市,有鄉村,還有日本東京生活。我說不清,為什么會有這個奇怪的名字,就是喜歡這個名字。 

關于這套書,我并沒有太過明確的定位。我還是喜歡寫小孩子、小小孩子、大孩子、大大孩子,甚至是大人也喜歡看的書。我不太琢磨我的書究竟適合那個年齡段的孩子。據我所知,不少大人也看了這幾本裝幀設計很兒童化作品。 

記者:在這書中,我們沒有看到您以前作品中一貫秉承的古典理想和浪漫情懷,也少有鋪張絢美的景物描寫和無處不在的悲憫凝重,請問,在皮卡這個人物身上,有著您怎樣的藝術追求? 

曹文軒:皮卡就是這樣的孩子,我的筆桿得緊跟皮卡的成長。后面還有無數的故事,甚至有大喜大悲、蕩氣回腸、驚天地泣鬼神的故事。事實就是這樣,他將在今后面臨殘酷的事實我不想回避。他的成長,就是他的成長,與別的孩子既一樣又很不一樣的成長。 

與我過去的作品相比,我要讓它看上去少一些藝術性。當然,這只是表面的樣子,實際上,我是一如既往地講藝術性的。讓我不講藝術,比讓我下地獄還難,我喜歡將我的每一部小說作為一件件藝術品來經營。好看的故事,好看的文字,有精神,有微妙,有韻味。這一回,樸素可能占了一點上風。文字盡量簡練,故事要想擰螺絲一樣擰緊。故事之間,可以是有聯系的,也可以各自獨立,就像生活本身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