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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芳:我讓出了身后,整個粼粼波光的大海

網絡      發布日期: 2023-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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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芳,山東省作家協會詩歌委員會副主任,青島市作家協會副主席,《青島文學》副主編。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詩刊》《中國作家》《詩選刊》等國內重要文學期刊,入選幾十種年度詩選和詩歌選本,著有個人詩集《山莊》《素花襁褓》《艾澗詩草》《青箬笠》《聽螺記》等五部,散文集《一花一世界·蘭花》一部。曾獲詩刊社優秀詩集獎、中國紅高粱詩歌獎、全國十佳教師作家、太陽城詩歌獎,山東省泰山文藝獎(文學創作獎)等獎項。

 

推薦人語

 

李林芳似乎很懂得“浥塵法”,就是用露水將灰塵沾濕并濾去,讓那些陳舊的事物煥然一新,隨之滌去的還有我們內心的塵埃和世俗的枝枝蔓蔓。休眠的記憶被喚醒——她寫的是實境,卻真純素凈得讓人感到有點恍惚,像遇到了前世景物。在忙于活著的路上,我們揮霍了多少珍貴的東西和品質?此刻我們多像滿身油污的卡車面對一塵不染的青山綠水。這些詩不是簡單的白描,它揉進了詩人的審美觀鑒賞力和理想,還有耿耿于心的不舍和不忿,所以她的語調才冷靜中有深思,恬淡里有鋒芒,緬懷中有期待。

——李犁

 

作為漫游者的李林芳視野遼闊,胸次山河,冊頁天地,讓詩情點燃世界而美如斯。他鄉的游走,可令詩人心中遼闊,而像詩作《虛掩的……》反復強調的深情凝視,則是見過遼闊之后的專注,這恰恰彰顯了久經風霜情自珍的可貴。詩人的心終究是軟的,詩歌的價值由此而生!這些抒情短詩誠意彌漫,那些碎碎念看似輕柔,有著刀劈斧砍般的抒情力量。

即便放棄了一切意義,詩人也不會拋棄詩意還鄉。如唐代劉長卿一樣,李林芳剝除了所有外在的物質糾纏,呈現心靈的本真,讓家園釋放出永恒的意義,領著自己和讀者做一個“風雪夜歸人”。

——姜超

 

虛掩的……(組詩)

 

駝石溝,杏子起

 

杏花起時,白云上升

只是云朵太過干凈,而人世深重

正好壓住些微的恍惚

駝石溝村口,我停車步行

屋舍端莊,村街橫斜

一塊山上落下的巨石,被凡間煙火熏出模糊的面容

它沉默。紅色箭尖清晰,遙指山澗

杏花村三個大字,更像牧童的涂鴉

而杏樹蔥郁,掩映田疇,菜畦,一塘綠水,兩只白鵝

小道像細繩,握在迎面走來的婦人手里

她告訴我老村在山坳那邊

已因防控疫情封閉

我看向山道蜿蜒,斷弦處

葉片輕靈薄透,有淺淺的鋸齒

咬著清風——

杏子已起,像小小的石子

正好頂破杏花細紗的結界

 

 

 

 

 

齊魯地

 

 

正月初十,石頭生日

煙花冷卻,從屋檐下、院墻上、村巷里撤下

這一天,石不動,十指卻大動

五彩的過門箋,輕拂過叫齊魯地的村子

新鮮的春天正式開封

 

乳霧凌虛,抹去浮云,掩去層巒

天蒙山頂,一分為二的山石有涇渭

一腳在齊,一腳在魯

山水的門楣上,“齊魯地”三個大字

有自然的正身。大地的牌匾上

 

小小的對峙,齊國和魯國的時空橫移

只是一道隱約的縫隙

 

除了茅草,灌木,我還聽見呼呼風聲

輕佻地擠進裂隙

石頭太過沉重,正月的小雨只是虛構

馬尾松霧氣里現身,枝條歷歷

腳下的山道虛浮,一瞬間就沒了蹤影

 

 

 

 

 

在吳家臺我看見了水杉

 

大片刺槐和馬尾松,度過煙火和塵世

板栗林空蕩蕩的,一個夏天都在托起栗苞,乍起鋒利的刺

消磨掉時辰和耐心,板栗砸下來——

鵝卵石般的溫潤

握在大地的掌心,時光靜止——

我看見了水杉,止息了風,光和影

筆直的樹干支撐起流淌

纖細的枝條優雅,伸向虛無的手指

指節分明

 

遠處的海浪花翻卷,世事多纏繞

海風總是撕扯著一團凌亂

而我的目光已到達云端

林子里人聲漸漸稠密

水杉洞悉一切的神氣,它低處的枝條

像一把擱在塵世的梳子

潮起潮落,都經受不住

它疏密有致的齒

 

 

 

 

 

虛掩的……

 

01

 

甲地荒蠻,山勢陡峭。乙地富饒,街巷繁華

我想落草丙地,卻又在丁地客居

一個見異思遷的人,一個語焉不詳的地名

命定的過客

卻又秉持小小的執念

露水滴下,狗尾巴草張開毛茸茸的溫暖

想用一乘時光的軟轎,忽略人世遙遠

 

02

 

故鄉和異鄉,到迢迢之鄉

嫁一個年少的士子,絨毛沾著小小的柔軟

撫平他蕩漾的野心

陪他躬耕鄉里

山水和田園間有霧靄,也有煙火

更有閃電入世,雷霆從天際歸隱

瀲滟暗光,成就他——

這世上的智者和大儒

 

這是最后的了

若水河畔,我定義了子虛鎮

我的子虛鎮,這是我最后給他的

這是關于艾澗的——

最空闊的版圖

 

03

 

我守著艾澗,不想起身

守著一汪清泉

這是他給我的一冊天書

我捧讀大乾坤,心里也涌上小小的歡喜

這是他留給我的,第三只眼睛

他賜予我的天上人間

 

04

 

我終于從那塊石頭上起身

打開了院門——

沒錯,我讓出了身后

整個粼粼波光的大海

 

05

 

那時我在高原,我的眼睛映著藍天清澈

我用腳步描摹云朵輕盈

遠山起伏,風吹動高原的線條粉披

一匹叫三萬的馬,放蕩不羈的鬃毛掠過

無可比擬的美,掙開人世的韁繩

掙脫詞語的束縛

蹄聲急驟,它給予世間的敲打——

有力而節制

它敲打著子虛鎮,隔著高海拔低緯度

隔著世內世外的落差

隔著遙遠的山水

 

06

 

虛掩的——

我的柴扉,虛掩的——

那個人的襟懷

虛掩的村莊上空的樹蔭

虛掩的,一個城市的燈火闌珊

九千米的高空,我瞇起眼睛

打開了我虛掩的塵世

清晰地看見了

遼闊的子虛鎮,清淺的艾澗村

虛掩的我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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